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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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離開後, 朱允炆坐在松樹下沈思了很久。
【我也希望我那個叔叔是真的死了，因為他的死對天下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或許我那個叔叔就是為了天下老百姓考慮才放火燒死了自己。】
朱允炆想到這兩句，勾起嘴角嘲弄地笑了笑：“我可不是為天下百姓考慮而放火燒死自己……”他是為了自己活命才故意放火燒了宮殿, 從中逃了出來。
他只是想著自己逃命, 別說天下百姓, 就是他的妃子和孩子都沒有考慮。
“天下百姓嗎？”朱允炆捫心自問，他登基後是做了很多事情，也為百姓做了不少事情，但是他並不是真心為百姓考慮, 而是想做一些好事來彰顯自己的“仁”。
他聽了方孝孺他們的話，減肥賦稅, 廢除酷刑，得到了大臣們和百姓們的誇讚, 誇他是個仁君。
朱允炆只想讓自己做一個仁君, 並沒有真真切切地為百姓著想，更別說為百姓做事。
回想他在位的這幾年, 朱允炆發現他並沒有做出什麽實績來。相反, 因為他嚴苛的削藩, 導致四叔造反，接著發生戰亂，讓老百姓過上不安穩的日子。
【我那個叔叔如果還活著, 對天下老百姓來說反而是一件壞事。】
【如果你東山再起，再次發生戰亂, 勢必會生靈塗炭。】
腦子裏回蕩著朱瞻基和方丈的這兩句話, 朱允炆的面上不覺浮現一抹苦笑。連一個三四歲的孩子都知道他還活著會給天下帶來大亂, 而他這幾個月卻一直想著東山再起, 從四叔手裏重新奪回皇位, 完全沒有考慮到他東山再起會給天下的百姓造成什麽影響。
朱允炆忽然又想起來皇祖父在世的時候對他說一句話，大明的江山的主人是老百姓，而不是士大夫。沒有老百姓，就沒有皇帝，也沒有士大夫。
身為帝王，要做的事情就是讓老百姓過上太平的好日子。只有老百姓的日子過好了，大明的江山才會穩固。如果不能讓老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大明也會像前朝一樣消失。
朱允炆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登基以來，只想著實行他的仁政，做他的仁君，卻從來沒有想過讓老百姓怎麽過上安穩的好日子。
再仔細想想，朱允炆發現他是一個假仁假義的“仁君”，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好皇帝。
四叔的孫子才三四歲就懂得這個道理，而他卻不懂，真是可笑至極。
朱允炆低著頭哈哈大笑，笑聲裏充滿嘲諷，也充滿了悲涼。
朱瞻基不知道他的一番話對朱允炆的打擊這麽大。這時，他已經回到朱棣的身邊。
朱棣和方丈也聊完事情，見朱瞻基回來了，就準備起身離開了。
他知道他留在皇覺寺，會讓方丈和朱允炆他們緊張局促。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決定還是早些離開皇覺寺。
至於祭祖，要在九月初九當天祭。今天來皇覺寺的目的，就是給朱棣的祖父和祖母上香。
朱棣沒有急著問朱瞻基關於朱允炆的事情，騎著馬帶朱瞻基回到皇家別院才問。
“見到允炆了嗎？”朱允炆所在的地下佛堂，當然是朱棣派去的人打探到的。
“我正準備去找那個地下佛堂，沒想到壞蛋允炆叔叔自己跑了出來。“朱瞻基笑著說，“我剛走進後院就見到他了。”
朱棣很是意外道：“他沒有躲在地下佛堂？”
“沒有啊，他自己跑了出來。”提到朱允炆，朱瞻基的小臉上就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皇爺爺，你說他是怎麽想的，明知道你來了，他不老老實實地待在地下佛堂，卻主動跑了上來。如果不是遇到我，你說他會不會直接跑出後院，然後跑到你面前啊。”
朱棣冷笑道：“他不會，也不敢跑到朕的面前。”
“那他為什麽跑出地下佛堂？”朱瞻基嘲諷道，“跑出來透氣嗎？”
朱棣想了想說：“說不定真的是出來透氣。”
朱瞻基：“……”以壞蛋允炆叔叔的性子，說不定還真是跑出來透氣。
朱棣問道：“你跟他說了什麽？”
“嘿嘿嘿……”朱瞻基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朱棣見寶貝孫子笑得這麽壞，微微挑了下眉頭：“瞻基，你不會捉弄他了吧？”
“他以為我不知道他，那我肯定要好好捉弄一番啊。”
朱棣伸手輕輕地捏了捏朱瞻基的小臉，寵溺地笑罵道：“你這個小壞蛋，怎麽捉弄他的？”
“皇爺爺，我跟你說……”朱瞻基把他見到朱允炆說的話，一五一十地給朱棣覆述了一遍。
朱棣聽完後，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又是欣慰。
“皇爺爺，你說壞蛋允炆叔叔能聽懂我的話嗎？”朱瞻基覺得朱允炆是個書呆子，說不定沒有聽懂他的話。
“你都說的這麽直接，他怎麽可能聽不懂。”朱棣覺得朱允炆不是傻子，不會聽不懂朱瞻基的話。
“聽懂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朱瞻基覺得他皇爺爺說的很對，讚同地點點頭說：“也是哦，要壞蛋允炆叔叔放棄不再當皇帝的想法很難，畢竟他還當過皇帝。”做過皇帝的人，怎麽可能輕易去做和尚。
“還有他對朕的恨，也不會這麽輕易放棄的。”朱棣是絕不會相信朱允炆會因為朱瞻基的一番話就放棄東山再起的想法。
“不過，皇爺爺，我覺得壞蛋允炆叔叔有一個很大的毛病。”
朱棣聽到寶貝孫子這句話，饒有興味地問道：“什麽毛病？”
“壞蛋允炆叔叔沒有魄力，太過軟弱了。”朱瞻基趴在桌子上，小表情非常認真地說道，“我今天的這番話多多少少還是會影響到他，以他的性格，想要東山再起一定會非常猶豫。”
朱棣覺得寶貝孫子這番話很有道理，微微頷首道：“如果他真的放棄東山再起，那就讓他平平安安地留在皇覺寺。”如果允炆還是不放棄東山再起的想法，那就別怪他不顧及叔侄之情。
“皇爺爺，壞蛋允炆叔叔是怕死的，他不敢輕舉妄動。”如果壞蛋允炆叔叔不怕死，當初就不會放火燒宮殿，自己一個人逃走。
“瞻基，如果這都是假象呢？”
“假象？”朱瞻基微微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問道，“皇爺爺，你是說這一切有可能是壞蛋允炆叔叔裝的，然後麻痹我們嗎？”
朱棣見朱瞻基反應這麽快，心裏很是欣慰：“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別人，皇爺爺你說他是裝的，我一定會相信，但是你說壞蛋允炆叔叔是裝的，我是不信的。”
見朱瞻基說的這麽篤定，朱棣驚奇地問道：“為什麽你覺得允炆不是裝的？”
朱瞻基撇撇嘴說：“因為他沒有這個腦子。”
聽到朱瞻基這麽犀利的話語，朱棣微微怔了怔，隨即無奈笑道：“你就這麽確定允炆沒有腦子做假裝這件事情？”
朱瞻基肯定點頭：“確定。如果是雄英叔叔，我相信他絕對是臥薪嘗膽，但是壞蛋允炆叔叔就算了。”就壞蛋允炆叔叔那個喜形於色的性子能假裝？
“為何？”
“皇爺爺，你想啊，壞蛋允炆叔叔要是有這個腦子，他還守不住他的皇位麽。”這話也只有朱瞻基敢在朱棣面前說，“他要是真能裝，在見到並認出我的時候，就一定會對我做什麽。”別的不說，見到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套他的話，可是他並沒有。
朱棣突然問道：“換做你是允炆，你會怎麽做？”
這個問題問的朱瞻基楞了下，隨即他思索了一番說：“皇爺爺，如果我是壞蛋允炆叔叔，我不會來皇覺寺出家。”
“你之前不是說過皇覺寺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為什麽不來皇覺寺出家？”
“很簡單，因為會被認出來啊。”朱瞻基認真道，“不說皇覺寺，就說鳳陽，也有不少老百姓能認出壞蛋允炆叔叔吧，畢竟他來過鳳陽很多次。”
朱棣輕點了下頭說：“這倒是。”
“待在一個隨便什麽人都能認出我是誰的地方，我這心要有多大啊。”朱瞻基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再說，整天躲在地下佛堂裏，不能出去見人多難受啊。還有，還要每天擔心被皇覺寺的僧人認出來，肯定會吃不好睡不好，這多痛苦啊。”
“就因為這？”
“我肯定會去一個不認識我的地方，不一定出家，說不定會做一個普通老百姓活著。”朱瞻基繼續說道，“看看還有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沒有機會東山再起，那我就做一個普通人活著，反正皇爺爺你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找我。”
朱棣被朱瞻基最後一句話逗笑了：“那你還真是聰明啊。”
朱瞻基挺起自己的小胸膛，一臉得意地說道：“那我肯定比壞蛋允炆叔叔聰明啊，大明這麽大，我肯定能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實在不行，我跑到山裏隱居。”
朱棣伸手揉了揉寶貝孫子的小腦袋，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你還想到山裏隱居啊。”
“皇爺爺，你不覺得到山裏隱居是最安全的法子麽。”
“是個安全的法子。”
“反正換做是我，我是不會來皇覺寺出家。”朱瞻基嘟著嘴說，“如果非要出家，那我也選擇一個偏僻的寺廟出家。”
朱棣誇讚道：“還是你聰明。”
朱瞻基驕傲地揚起下巴說：“那肯定是我聰明啊。”
看著孫子這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朱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可愛的小臉。
“曾祖父的眼光真不行，他怎麽就選中了壞蛋允炆叔叔？”朱瞻基又吐槽起朱元璋來，“曾祖父明知道壞蛋允炆叔叔的性子軟，居然還讓壞蛋允炆叔叔做皇帝。”
“因為允炆是你大爺爺的兒子。”
“就因為這點讓壞蛋允炆叔叔做皇帝，真的太草率了。”朱瞻基這兩年了學到了不少東西，也懂很多東西。“其實，曾祖父在他去世之前，殺了藍玉那些武將，就是為壞蛋允炆叔叔考慮，對嗎？”
朱棣沒想到朱瞻基懂這事，微微驚了下，隨即點點頭說：“對，你皇爺爺不敢留功高震主的武將在允炆身邊。”
“這麽說，曾祖父知道壞蛋允炆叔叔鎮不住這些武將？”
“嗯。”
“我覺得曾祖父天真了。”
“你曾祖父哪裏天真了？”也只有瞻基敢這麽說父皇。
“曾祖父以為殺了藍玉那些武將，壞蛋允炆叔叔就能坐穩皇位，這個想法真的太天真了。”朱瞻基老氣橫秋地說道，“除了武將，還有藩王啊。曾祖父在世的時候，皇爺爺你們這些藩王不敢亂來，但是曾祖父去世後，藩王們可不會把壞蛋允炆叔叔放在眼裏，畢竟他們是壞蛋允炆叔叔的叔叔。”
“所以，允炆登基後就開始削藩。”
“這是壞蛋允炆叔叔最蠢的地方。他剛登基，腳跟都沒有站穩，就直接削藩，這不是在找死麽。”朱瞻基語氣非常犀利，“於公，他削藩無可厚非。但是於情，他一登基就對付自己的親叔叔，這是冷血的表現，畢竟藩王們什麽都還沒有做。”
朱棣聽著朱瞻基這番話，心中大為震驚，不過他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瞻基，你要是允炆，你要怎麽對付藩王？”
朱瞻基摸索著下巴，認認真真地思忖了一會兒說：“要是我剛登基，我肯定不會急著削藩。我會先培養自己的勢力，然後再一點點地削藩，並且要光明正大地削，讓藩王們挑不出一點錯，還要讓全天下的人站在我這邊。”
朱棣心頭狠狠一震，不過面上還是非常淡定：“還有呢？”
“沒有了啊，削藩這種事情得徐徐圖之，一上來就狠狠地削藩，肯定會惹怒藩王。”朱瞻基突然笑的非常奸詐，“要溫水煮青蛙。”
朱棣低頭親了親寶貝孫子的小臉，“說得很好。”
“在敵強我弱的局面，不能硬拼，要示弱，讓對方松懈，最好讓對方看不起，然後等到時機成熟，再除掉對方。”朱瞻基雙手交叉抱胸，小表情得意極了，“這是曾祖父和皇爺爺，你們教我的兵法，我覺得可以用在朝堂上。”
“好好好，不愧是皇爺爺的好孫子。”見寶貝孫子這麽聰慧過人，朱棣心裏又是欣慰又是驕傲自豪。
“曾祖父還是太感情用事了。”明知道壞蛋允炆叔叔不適合做皇帝，但是就因為壞蛋允炆叔叔是大爺爺的兒子，就不顧一切地讓壞蛋允炆叔叔繼位。就算沒有他皇爺爺出兵，以壞蛋允炆叔叔的能力，還有其他人造反。“曾祖父當初選皇爺爺你繼位，就沒有這麽多事情。”
對於朱瞻基這番話，朱棣是非常讚成的。
當初，他也覺得自己比允炆更適合坐上那個位子。
“曾祖父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朱瞻基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曾祖父的嘴真的是太硬了。”
朱棣知道寶貝孫子是在為他不平，他伸手摸了摸朱瞻基肉嘟嘟的小臉，溫聲道：“沒事。”
“皇爺爺，你要好好地幹。”朱瞻基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嚴肅認真，“你不僅要比壞蛋允炆叔叔幹得好，還要比曾祖父做得好，這樣曾祖父才會知道他錯了。”
“好，皇爺爺好好幹。”朱棣有信心做一個好皇帝，也有信心他比允炆，甚至比他父皇做得好。
“皇爺爺，我支持你超過曾祖父！”
收到寶貝孫子的鼓舞，朱棣心頭一片暖意，低下頭蹭了蹭朱瞻基的額頭。
“皇爺爺一定努力超過你曾祖父。”他一定會讓父皇親口誇讚他做得好。
“皇爺爺，壞蛋允炆叔叔怎麽辦？”
“讓他繼續留在皇覺寺。”朱棣會多派人盯著朱允炆，不讓白蓮教的人，或者其他人得知他還活著一事，也不會讓任何人接近他。
朱瞻基點了下頭沒有再說什麽。說實話，他覺得最安全的辦法，還是殺了壞蛋允炆叔叔，這樣不僅省事，還非常安心。就像他之前對壞蛋允炆叔叔說的那樣，他死了對誰都好。他不死，對誰都不好。
朱棣微微瞇起眼，他先留允炆幾年。幾年後，允炆就沒必要存活在這世上。
此時，朱允炆已經回到地下佛堂，正在敲木魚誦經。
方丈等朱棣他們離開許久，這才來地下佛堂看望朱允炆。
從朱允炆敲木魚的聲中，方丈就能聽出他心裏的想法，知道他的心靜不靜。
聽了一會兒，方丈發現朱允炆的心非常平靜，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今日陛下來到皇覺寺，圓凈的心不應該這麽平靜。
昨日，他告訴陛下要來皇覺寺，圓凈一副驚恐不安的模樣，怎麽今天卻冷靜了很多，發生了什麽事情？
“圓凈，你的心很靜。”
朱允炆停下手中敲木魚的動作，轉過身面對方丈：“方丈，您來了啊。”
方丈在朱允炆的對面坐了下來，隨即上下打量了朱允炆，他發現朱允炆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這讓他越發疑惑。
“圓凈，發生了什麽事情？”
朱允炆也沒打算隱瞞：“大師，我見到了四叔的孫子。”
“皇孫殿下？”方丈微微驚訝了下，旋即想到了什麽，立馬皺起眉頭說，“你出來了？”
朱允炆點了下頭：“嗯，在後院遇到了。”
“皇孫殿下認出你了嗎？”方丈最關心地的是這件事情。如果皇孫殿下認出圓凈，那麽圓凈就會有危險。
“沒有，他不曾見過我，並不認識我。”
聽到朱允炆這麽說，方丈心裏便放心了。
“沒認出你就好。”
“方丈，你覺得瞻基怎麽樣？”
“皇孫殿下嗎？”方丈一臉深意地說道，“靈氣逼人，又貴不可言。”
“我之前就聽說過不少瞻基的傳言，說他是神仙下凡，說他是真龍。”朱允炆輕笑道，“我一直以為這些傳言是四叔故意散步的，並不是真的，但是今日我見到瞻基，才發現傳聞是真的。”
方丈沒有說話。因為朱允炆說的這些話是真的。
“這孩子還非常聰明。”
聽到這裏，方丈發現朱允炆的改變跟朱瞻基有關，這讓他有些好奇：“圓凈，皇孫殿下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我這個叔叔活著對天下百姓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情，反而我這個叔叔真的死了對天下百姓來說卻是一件好事。”
方丈驚詫：“這是皇孫殿下說的？”
“是的。”朱允炆把他和朱瞻基說話的內容跟方丈說了?怠?br />
說完，朱允炆面露羞愧地感慨道：“我還不如一個三四歲的孩子。”
方丈聽完，心中自然是非常震驚，他沒想到三四歲的皇孫殿下居然會說出這番話來。
“圓凈，皇孫殿下真的沒認出你嗎？”
“沒有，瞻基他並沒有見過我。”朱允炆說的斬釘截鐵，“再者，四叔他們也不知道我在皇覺寺。”
方丈覺得有可能是他想多了：“圓凈，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方丈，我在位的時候沒有真心為百姓做過什麽好事。如今我不在那個位子上，反而能為百姓做一件好事，我想放棄了。”朱允炆說出【放棄】這兩個字時，一直壓在心頭上的不甘和忿恨在這一刻消散，整顆心登時變得輕松，臉上也不覺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我在位時讓百姓們遭受戰爭之苦。我如今不在位，百姓們能過上太平安穩的日子。我不想因為我的私心，想東山再起從四叔手裏搶回皇位，害得百姓再次遭受戰亂，再次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方丈滿眼欣慰地看著朱允炆：“圓凈，你為天下蒼生，放下心中的執念，貧僧替你高興。”
“方丈，說實話，在見到瞻基之前，我心中還是不忿的，但是從三四歲的瞻基嘴裏聽到那番為天下百姓的話，我覺得自己很自私。”朱允炆的神色非常平靜，“做人不能自私，做皇帝更不能自私。”
方丈老懷安慰地笑道：“你能這麽想很好。”
“我願意暫時放下我心中的執念，不過四叔要是對百姓不好，我還是會去搶的。”四叔費盡心力從他這裏搶走皇位，並且背負著天下罵名，如果不好好善待百姓，四叔會遺臭萬年。他想四叔不是蠢人，哪怕沽名釣譽，四叔也會努力“裝”一個好皇帝。
“你放心，陛下會是一個好皇帝。”
聽到方丈這麽說，朱允炆愕然了下，隨即問道：“方丈，您就這麽肯定四叔會是一個好皇帝？”
“貧僧看了陛下的面相，他是帝王之相。”
朱允炆明白方丈的意思：“看來，四叔真的是真龍天子。”
“陛下是天子，但是真龍是皇孫殿下。”
“方丈，你是說瞻基是真龍？”
方丈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沒有回答朱允炆這個問題。
朱允炆心驚不已。他好像明白了什麽，但是又說不上來。
“瞻基他……”
方丈看了看朱允炆，頗有深意地說道：“皇孫殿下將會開啟大明盛世，屆時大明百姓豐衣足食。”
“真的嗎？”朱允炆神色有些激動地問道，“大明真的會迎來盛世？”
方丈頷了頷首：“真的，大明將會迎來不輸給大唐盛世的盛世。”
“不輸給大唐盛世的盛世？”
“沒錯。”方丈說完，端起茶盞，慢慢地喝起茶來。
朱允炆呆滯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個時候他有明白那日方丈的話。
“難怪方丈您之前跟我說，四叔命中註定要做皇帝。”
“陛下雄才偉略。”
朱允炆沒有問方丈他有沒有帝王之相。他低著頭，輕聲地呢喃道：“原來如此！”
方丈見朱允炆明白了，就沒有再多言。
朱允炆擡起頭來，淡淡地笑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麽皇祖父和父皇他們會出現在瞻基的夢裏。”
方丈微笑道：“皇孫殿下不是凡人。”
“可惜，我看不到瞻基創造的大明盛世。”皇祖父和父皇活著的時候都想讓大明像大唐那樣有盛世，可惜他們沒做到，他也沒有做到。如今得知瞻基日後能做到，可惜他活不到那個時候。
“貧僧也想看看。”想看看大明的盛世會是什麽樣。
朱允炆忽然笑了起來。他笑的非常開心，笑的非常真誠，笑的非常純粹。
“真的太好了。”
“圓凈，大明會越來越好，百姓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
“方丈，我該斬斷一切塵緣了。”雖說朱允炆剃了光頭，做了和尚，但是他並沒有真正的出家，因為他心中有執念，沒有斬斷塵緣。如今得知朱瞻基日後會給大明帶來盛世，他心裏不僅沒有了不甘，也沒有了擔憂。
“圓凈，這件事情不急，你可以再想想。”
“方丈，我答應過瞻基，等他下次來見我，我會變成一名真正的大師。”朱允炆玩笑道，“我這個做叔叔的可不能食言。”
方丈見朱允炆的眼裏一片清明，沒有之前的陰郁、沈冷、不甘、憤怒，就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既如此，明日貧僧親自為你受戒！”
“謝方丈。”這一刻，朱允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對朱允炆來說，做皇帝是一件非常有壓力的事情。他總是擔心自己做的不好，擔心自己會讓大臣們失望，給父皇和皇祖父蒙羞。所以，他在位的時候，非常聽信大臣們的話。
大臣們誇讚他是仁君，他心裏是開心的，同時又非常不安。他擔心自己有一天會疏忽，做錯什麽事情，讓大臣們和百姓們覺得他不是仁君。
為了做好仁君，朱允炆在位時一直緊繃著，不敢有一點松懈，也不敢有一刻徹底放松自己。
現在，他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擔心，他這才敢徹底放松自己。
日後，他會天天為大明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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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希望我那個叔叔是真的死了，因為他的死對天下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或許我那個叔叔就是為了天下老百姓考慮才放火燒死了自己。】
朱允炆想到這兩句，勾起嘴角嘲弄地笑了笑：“我可不是為天下百姓考慮而放火燒死自己……”他是為了自己活命才故意放火燒了宮殿, 從中逃了出來。
他只是想著自己逃命, 別說天下百姓, 就是他的妃子和孩子都沒有考慮。
“天下百姓嗎？”朱允炆捫心自問，他登基後是做了很多事情，也為百姓做了不少事情，但是他並不是真心為百姓考慮, 而是想做一些好事來彰顯自己的“仁”。
他聽了方孝孺他們的話，減肥賦稅, 廢除酷刑，得到了大臣們和百姓們的誇讚, 誇他是個仁君。
朱允炆只想讓自己做一個仁君, 並沒有真真切切地為百姓著想，更別說為百姓做事。
回想他在位的這幾年, 朱允炆發現他並沒有做出什麽實績來。相反, 因為他嚴苛的削藩, 導致四叔造反，接著發生戰亂，讓老百姓過上不安穩的日子。
【我那個叔叔如果還活著, 對天下老百姓來說反而是一件壞事。】
【如果你東山再起，再次發生戰亂, 勢必會生靈塗炭。】
腦子裏回蕩著朱瞻基和方丈的這兩句話, 朱允炆的面上不覺浮現一抹苦笑。連一個三四歲的孩子都知道他還活著會給天下帶來大亂, 而他這幾個月卻一直想著東山再起, 從四叔手裏重新奪回皇位, 完全沒有考慮到他東山再起會給天下的百姓造成什麽影響。
朱允炆忽然又想起來皇祖父在世的時候對他說一句話，大明的江山的主人是老百姓，而不是士大夫。沒有老百姓，就沒有皇帝，也沒有士大夫。
身為帝王，要做的事情就是讓老百姓過上太平的好日子。只有老百姓的日子過好了，大明的江山才會穩固。如果不能讓老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大明也會像前朝一樣消失。
朱允炆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登基以來，只想著實行他的仁政，做他的仁君，卻從來沒有想過讓老百姓怎麽過上安穩的好日子。
再仔細想想，朱允炆發現他是一個假仁假義的“仁君”，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好皇帝。
四叔的孫子才三四歲就懂得這個道理，而他卻不懂，真是可笑至極。
朱允炆低著頭哈哈大笑，笑聲裏充滿嘲諷，也充滿了悲涼。
朱瞻基不知道他的一番話對朱允炆的打擊這麽大。這時，他已經回到朱棣的身邊。
朱棣和方丈也聊完事情，見朱瞻基回來了，就準備起身離開了。
他知道他留在皇覺寺，會讓方丈和朱允炆他們緊張局促。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決定還是早些離開皇覺寺。
至於祭祖，要在九月初九當天祭。今天來皇覺寺的目的，就是給朱棣的祖父和祖母上香。
朱棣沒有急著問朱瞻基關於朱允炆的事情，騎著馬帶朱瞻基回到皇家別院才問。
“見到允炆了嗎？”朱允炆所在的地下佛堂，當然是朱棣派去的人打探到的。
“我正準備去找那個地下佛堂，沒想到壞蛋允炆叔叔自己跑了出來。“朱瞻基笑著說，“我剛走進後院就見到他了。”
朱棣很是意外道：“他沒有躲在地下佛堂？”
“沒有啊，他自己跑了出來。”提到朱允炆，朱瞻基的小臉上就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皇爺爺，你說他是怎麽想的，明知道你來了，他不老老實實地待在地下佛堂，卻主動跑了上來。如果不是遇到我，你說他會不會直接跑出後院，然後跑到你面前啊。”
朱棣冷笑道：“他不會，也不敢跑到朕的面前。”
“那他為什麽跑出地下佛堂？”朱瞻基嘲諷道，“跑出來透氣嗎？”
朱棣想了想說：“說不定真的是出來透氣。”
朱瞻基：“……”以壞蛋允炆叔叔的性子，說不定還真是跑出來透氣。
朱棣問道：“你跟他說了什麽？”
“嘿嘿嘿……”朱瞻基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朱棣見寶貝孫子笑得這麽壞，微微挑了下眉頭：“瞻基，你不會捉弄他了吧？”
“他以為我不知道他，那我肯定要好好捉弄一番啊。”
朱棣伸手輕輕地捏了捏朱瞻基的小臉，寵溺地笑罵道：“你這個小壞蛋，怎麽捉弄他的？”
“皇爺爺，我跟你說……”朱瞻基把他見到朱允炆說的話，一五一十地給朱棣覆述了一遍。
朱棣聽完後，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又是欣慰。
“皇爺爺，你說壞蛋允炆叔叔能聽懂我的話嗎？”朱瞻基覺得朱允炆是個書呆子，說不定沒有聽懂他的話。
“你都說的這麽直接，他怎麽可能聽不懂。”朱棣覺得朱允炆不是傻子，不會聽不懂朱瞻基的話。
“聽懂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朱瞻基覺得他皇爺爺說的很對，讚同地點點頭說：“也是哦，要壞蛋允炆叔叔放棄不再當皇帝的想法很難，畢竟他還當過皇帝。”做過皇帝的人，怎麽可能輕易去做和尚。
“還有他對朕的恨，也不會這麽輕易放棄的。”朱棣是絕不會相信朱允炆會因為朱瞻基的一番話就放棄東山再起的想法。
“不過，皇爺爺，我覺得壞蛋允炆叔叔有一個很大的毛病。”
朱棣聽到寶貝孫子這句話，饒有興味地問道：“什麽毛病？”
“壞蛋允炆叔叔沒有魄力，太過軟弱了。”朱瞻基趴在桌子上，小表情非常認真地說道，“我今天的這番話多多少少還是會影響到他，以他的性格，想要東山再起一定會非常猶豫。”
朱棣覺得寶貝孫子這番話很有道理，微微頷首道：“如果他真的放棄東山再起，那就讓他平平安安地留在皇覺寺。”如果允炆還是不放棄東山再起的想法，那就別怪他不顧及叔侄之情。
“皇爺爺，壞蛋允炆叔叔是怕死的，他不敢輕舉妄動。”如果壞蛋允炆叔叔不怕死，當初就不會放火燒宮殿，自己一個人逃走。
“瞻基，如果這都是假象呢？”
“假象？”朱瞻基微微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問道，“皇爺爺，你是說這一切有可能是壞蛋允炆叔叔裝的，然後麻痹我們嗎？”
朱棣見朱瞻基反應這麽快，心裏很是欣慰：“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別人，皇爺爺你說他是裝的，我一定會相信，但是你說壞蛋允炆叔叔是裝的，我是不信的。”
見朱瞻基說的這麽篤定，朱棣驚奇地問道：“為什麽你覺得允炆不是裝的？”
朱瞻基撇撇嘴說：“因為他沒有這個腦子。”
聽到朱瞻基這麽犀利的話語，朱棣微微怔了怔，隨即無奈笑道：“你就這麽確定允炆沒有腦子做假裝這件事情？”
朱瞻基肯定點頭：“確定。如果是雄英叔叔，我相信他絕對是臥薪嘗膽，但是壞蛋允炆叔叔就算了。”就壞蛋允炆叔叔那個喜形於色的性子能假裝？
“為何？”
“皇爺爺，你想啊，壞蛋允炆叔叔要是有這個腦子，他還守不住他的皇位麽。”這話也只有朱瞻基敢在朱棣面前說，“他要是真能裝，在見到並認出我的時候，就一定會對我做什麽。”別的不說，見到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套他的話，可是他並沒有。
朱棣突然問道：“換做你是允炆，你會怎麽做？”
這個問題問的朱瞻基楞了下，隨即他思索了一番說：“皇爺爺，如果我是壞蛋允炆叔叔，我不會來皇覺寺出家。”
“你之前不是說過皇覺寺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為什麽不來皇覺寺出家？”
“很簡單，因為會被認出來啊。”朱瞻基認真道，“不說皇覺寺，就說鳳陽，也有不少老百姓能認出壞蛋允炆叔叔吧，畢竟他來過鳳陽很多次。”
朱棣輕點了下頭說：“這倒是。”
“待在一個隨便什麽人都能認出我是誰的地方，我這心要有多大啊。”朱瞻基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再說，整天躲在地下佛堂裏，不能出去見人多難受啊。還有，還要每天擔心被皇覺寺的僧人認出來，肯定會吃不好睡不好，這多痛苦啊。”
“就因為這？”
“我肯定會去一個不認識我的地方，不一定出家，說不定會做一個普通老百姓活著。”朱瞻基繼續說道，“看看還有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沒有機會東山再起，那我就做一個普通人活著，反正皇爺爺你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找我。”
朱棣被朱瞻基最後一句話逗笑了：“那你還真是聰明啊。”
朱瞻基挺起自己的小胸膛，一臉得意地說道：“那我肯定比壞蛋允炆叔叔聰明啊，大明這麽大，我肯定能找到一個藏身的地方。實在不行，我跑到山裏隱居。”
朱棣伸手揉了揉寶貝孫子的小腦袋，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你還想到山裏隱居啊。”
“皇爺爺，你不覺得到山裏隱居是最安全的法子麽。”
“是個安全的法子。”
“反正換做是我，我是不會來皇覺寺出家。”朱瞻基嘟著嘴說，“如果非要出家，那我也選擇一個偏僻的寺廟出家。”
朱棣誇讚道：“還是你聰明。”
朱瞻基驕傲地揚起下巴說：“那肯定是我聰明啊。”
看著孫子這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朱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可愛的小臉。
“曾祖父的眼光真不行，他怎麽就選中了壞蛋允炆叔叔？”朱瞻基又吐槽起朱元璋來，“曾祖父明知道壞蛋允炆叔叔的性子軟，居然還讓壞蛋允炆叔叔做皇帝。”
“因為允炆是你大爺爺的兒子。”
“就因為這點讓壞蛋允炆叔叔做皇帝，真的太草率了。”朱瞻基這兩年了學到了不少東西，也懂很多東西。“其實，曾祖父在他去世之前，殺了藍玉那些武將，就是為壞蛋允炆叔叔考慮，對嗎？”
朱棣沒想到朱瞻基懂這事，微微驚了下，隨即點點頭說：“對，你皇爺爺不敢留功高震主的武將在允炆身邊。”
“這麽說，曾祖父知道壞蛋允炆叔叔鎮不住這些武將？”
“嗯。”
“我覺得曾祖父天真了。”
“你曾祖父哪裏天真了？”也只有瞻基敢這麽說父皇。
“曾祖父以為殺了藍玉那些武將，壞蛋允炆叔叔就能坐穩皇位，這個想法真的太天真了。”朱瞻基老氣橫秋地說道，“除了武將，還有藩王啊。曾祖父在世的時候，皇爺爺你們這些藩王不敢亂來，但是曾祖父去世後，藩王們可不會把壞蛋允炆叔叔放在眼裏，畢竟他們是壞蛋允炆叔叔的叔叔。”
“所以，允炆登基後就開始削藩。”
“這是壞蛋允炆叔叔最蠢的地方。他剛登基，腳跟都沒有站穩，就直接削藩，這不是在找死麽。”朱瞻基語氣非常犀利，“於公，他削藩無可厚非。但是於情，他一登基就對付自己的親叔叔，這是冷血的表現，畢竟藩王們什麽都還沒有做。”
朱棣聽著朱瞻基這番話，心中大為震驚，不過他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瞻基，你要是允炆，你要怎麽對付藩王？”
朱瞻基摸索著下巴，認認真真地思忖了一會兒說：“要是我剛登基，我肯定不會急著削藩。我會先培養自己的勢力，然後再一點點地削藩，並且要光明正大地削，讓藩王們挑不出一點錯，還要讓全天下的人站在我這邊。”
朱棣心頭狠狠一震，不過面上還是非常淡定：“還有呢？”
“沒有了啊，削藩這種事情得徐徐圖之，一上來就狠狠地削藩，肯定會惹怒藩王。”朱瞻基突然笑的非常奸詐，“要溫水煮青蛙。”
朱棣低頭親了親寶貝孫子的小臉，“說得很好。”
“在敵強我弱的局面，不能硬拼，要示弱，讓對方松懈，最好讓對方看不起，然後等到時機成熟，再除掉對方。”朱瞻基雙手交叉抱胸，小表情得意極了，“這是曾祖父和皇爺爺，你們教我的兵法，我覺得可以用在朝堂上。”
“好好好，不愧是皇爺爺的好孫子。”見寶貝孫子這麽聰慧過人，朱棣心裏又是欣慰又是驕傲自豪。
“曾祖父還是太感情用事了。”明知道壞蛋允炆叔叔不適合做皇帝，但是就因為壞蛋允炆叔叔是大爺爺的兒子，就不顧一切地讓壞蛋允炆叔叔繼位。就算沒有他皇爺爺出兵，以壞蛋允炆叔叔的能力，還有其他人造反。“曾祖父當初選皇爺爺你繼位，就沒有這麽多事情。”
對於朱瞻基這番話，朱棣是非常讚成的。
當初，他也覺得自己比允炆更適合坐上那個位子。
“曾祖父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朱瞻基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曾祖父的嘴真的是太硬了。”
朱棣知道寶貝孫子是在為他不平，他伸手摸了摸朱瞻基肉嘟嘟的小臉，溫聲道：“沒事。”
“皇爺爺，你要好好地幹。”朱瞻基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嚴肅認真，“你不僅要比壞蛋允炆叔叔幹得好，還要比曾祖父做得好，這樣曾祖父才會知道他錯了。”
“好，皇爺爺好好幹。”朱棣有信心做一個好皇帝，也有信心他比允炆，甚至比他父皇做得好。
“皇爺爺，我支持你超過曾祖父！”
收到寶貝孫子的鼓舞，朱棣心頭一片暖意，低下頭蹭了蹭朱瞻基的額頭。
“皇爺爺一定努力超過你曾祖父。”他一定會讓父皇親口誇讚他做得好。
“皇爺爺，壞蛋允炆叔叔怎麽辦？”
“讓他繼續留在皇覺寺。”朱棣會多派人盯著朱允炆，不讓白蓮教的人，或者其他人得知他還活著一事，也不會讓任何人接近他。
朱瞻基點了下頭沒有再說什麽。說實話，他覺得最安全的辦法，還是殺了壞蛋允炆叔叔，這樣不僅省事，還非常安心。就像他之前對壞蛋允炆叔叔說的那樣，他死了對誰都好。他不死，對誰都不好。
朱棣微微瞇起眼，他先留允炆幾年。幾年後，允炆就沒必要存活在這世上。
此時，朱允炆已經回到地下佛堂，正在敲木魚誦經。
方丈等朱棣他們離開許久，這才來地下佛堂看望朱允炆。
從朱允炆敲木魚的聲中，方丈就能聽出他心裏的想法，知道他的心靜不靜。
聽了一會兒，方丈發現朱允炆的心非常平靜，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今日陛下來到皇覺寺，圓凈的心不應該這麽平靜。
昨日，他告訴陛下要來皇覺寺，圓凈一副驚恐不安的模樣，怎麽今天卻冷靜了很多，發生了什麽事情？
“圓凈，你的心很靜。”
朱允炆停下手中敲木魚的動作，轉過身面對方丈：“方丈，您來了啊。”
方丈在朱允炆的對面坐了下來，隨即上下打量了朱允炆，他發現朱允炆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這讓他越發疑惑。
“圓凈，發生了什麽事情？”
朱允炆也沒打算隱瞞：“大師，我見到了四叔的孫子。”
“皇孫殿下？”方丈微微驚訝了下，旋即想到了什麽，立馬皺起眉頭說，“你出來了？”
朱允炆點了下頭：“嗯，在後院遇到了。”
“皇孫殿下認出你了嗎？”方丈最關心地的是這件事情。如果皇孫殿下認出圓凈，那麽圓凈就會有危險。
“沒有，他不曾見過我，並不認識我。”
聽到朱允炆這麽說，方丈心裏便放心了。
“沒認出你就好。”
“方丈，你覺得瞻基怎麽樣？”
“皇孫殿下嗎？”方丈一臉深意地說道，“靈氣逼人，又貴不可言。”
“我之前就聽說過不少瞻基的傳言，說他是神仙下凡，說他是真龍。”朱允炆輕笑道，“我一直以為這些傳言是四叔故意散步的，並不是真的，但是今日我見到瞻基，才發現傳聞是真的。”
方丈沒有說話。因為朱允炆說的這些話是真的。
“這孩子還非常聰明。”
聽到這裏，方丈發現朱允炆的改變跟朱瞻基有關，這讓他有些好奇：“圓凈，皇孫殿下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我這個叔叔活著對天下百姓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情，反而我這個叔叔真的死了對天下百姓來說卻是一件好事。”
方丈驚詫：“這是皇孫殿下說的？”
“是的。”朱允炆把他和朱瞻基說話的內容跟方丈說了?怠?br />
說完，朱允炆面露羞愧地感慨道：“我還不如一個三四歲的孩子。”
方丈聽完，心中自然是非常震驚，他沒想到三四歲的皇孫殿下居然會說出這番話來。
“圓凈，皇孫殿下真的沒認出你嗎？”
“沒有，瞻基他並沒有見過我。”朱允炆說的斬釘截鐵，“再者，四叔他們也不知道我在皇覺寺。”
方丈覺得有可能是他想多了：“圓凈，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方丈，我在位的時候沒有真心為百姓做過什麽好事。如今我不在那個位子上，反而能為百姓做一件好事，我想放棄了。”朱允炆說出【放棄】這兩個字時，一直壓在心頭上的不甘和忿恨在這一刻消散，整顆心登時變得輕松，臉上也不覺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我在位時讓百姓們遭受戰爭之苦。我如今不在位，百姓們能過上太平安穩的日子。我不想因為我的私心，想東山再起從四叔手裏搶回皇位，害得百姓再次遭受戰亂，再次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方丈滿眼欣慰地看著朱允炆：“圓凈，你為天下蒼生，放下心中的執念，貧僧替你高興。”
“方丈，說實話，在見到瞻基之前，我心中還是不忿的，但是從三四歲的瞻基嘴裏聽到那番為天下百姓的話，我覺得自己很自私。”朱允炆的神色非常平靜，“做人不能自私，做皇帝更不能自私。”
方丈老懷安慰地笑道：“你能這麽想很好。”
“我願意暫時放下我心中的執念，不過四叔要是對百姓不好，我還是會去搶的。”四叔費盡心力從他這裏搶走皇位，並且背負著天下罵名，如果不好好善待百姓，四叔會遺臭萬年。他想四叔不是蠢人，哪怕沽名釣譽，四叔也會努力“裝”一個好皇帝。
“你放心，陛下會是一個好皇帝。”
聽到方丈這麽說，朱允炆愕然了下，隨即問道：“方丈，您就這麽肯定四叔會是一個好皇帝？”
“貧僧看了陛下的面相，他是帝王之相。”
朱允炆明白方丈的意思：“看來，四叔真的是真龍天子。”
“陛下是天子，但是真龍是皇孫殿下。”
“方丈，你是說瞻基是真龍？”
方丈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沒有回答朱允炆這個問題。
朱允炆心驚不已。他好像明白了什麽，但是又說不上來。
“瞻基他……”
方丈看了看朱允炆，頗有深意地說道：“皇孫殿下將會開啟大明盛世，屆時大明百姓豐衣足食。”
“真的嗎？”朱允炆神色有些激動地問道，“大明真的會迎來盛世？”
方丈頷了頷首：“真的，大明將會迎來不輸給大唐盛世的盛世。”
“不輸給大唐盛世的盛世？”
“沒錯。”方丈說完，端起茶盞，慢慢地喝起茶來。
朱允炆呆滯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個時候他有明白那日方丈的話。
“難怪方丈您之前跟我說，四叔命中註定要做皇帝。”
“陛下雄才偉略。”
朱允炆沒有問方丈他有沒有帝王之相。他低著頭，輕聲地呢喃道：“原來如此！”
方丈見朱允炆明白了，就沒有再多言。
朱允炆擡起頭來，淡淡地笑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麽皇祖父和父皇他們會出現在瞻基的夢裏。”
方丈微笑道：“皇孫殿下不是凡人。”
“可惜，我看不到瞻基創造的大明盛世。”皇祖父和父皇活著的時候都想讓大明像大唐那樣有盛世，可惜他們沒做到，他也沒有做到。如今得知瞻基日後能做到，可惜他活不到那個時候。
“貧僧也想看看。”想看看大明的盛世會是什麽樣。
朱允炆忽然笑了起來。他笑的非常開心，笑的非常真誠，笑的非常純粹。
“真的太好了。”
“圓凈，大明會越來越好，百姓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
“方丈，我該斬斷一切塵緣了。”雖說朱允炆剃了光頭，做了和尚，但是他並沒有真正的出家，因為他心中有執念，沒有斬斷塵緣。如今得知朱瞻基日後會給大明帶來盛世，他心裏不僅沒有了不甘，也沒有了擔憂。
“圓凈，這件事情不急，你可以再想想。”
“方丈，我答應過瞻基，等他下次來見我，我會變成一名真正的大師。”朱允炆玩笑道，“我這個做叔叔的可不能食言。”
方丈見朱允炆的眼裏一片清明，沒有之前的陰郁、沈冷、不甘、憤怒，就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既如此，明日貧僧親自為你受戒！”
“謝方丈。”這一刻，朱允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對朱允炆來說，做皇帝是一件非常有壓力的事情。他總是擔心自己做的不好，擔心自己會讓大臣們失望，給父皇和皇祖父蒙羞。所以，他在位的時候，非常聽信大臣們的話。
大臣們誇讚他是仁君，他心裏是開心的，同時又非常不安。他擔心自己有一天會疏忽，做錯什麽事情，讓大臣們和百姓們覺得他不是仁君。
為了做好仁君，朱允炆在位時一直緊繃著，不敢有一點松懈，也不敢有一刻徹底放松自己。
現在，他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擔心，他這才敢徹底放松自己。
日後，他會天天為大明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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